木本非木

坟墓中的曙光,会有吗?

一篇杂谈。


一个故事是不是悲剧,看看结局,总是很好辨认的。但是一个悲剧的悲剧性,却需要花一些时日,很多眼泪,才能终于明白其中的挣扎与痛苦。


第一个这样的时刻,是想起“1789巴士底狱的恋人”里那首Je suis un dieu。好想看安灼拉唱这首歌,好想听他唱“男人中的阿波罗”。想着想着却发现怎么可能听得到呢。

就算我们再怎么写,再怎么画,就算AT老师再怎么唱,真正的安灼拉已经死去了。死在了1832年的那座街垒上了。

不管我们再怎么爱他,再怎么想象他拥有过的和可以拥有的人生,在很多个不同的宇宙里的人生。那个最初的我们爱的真正的安灼拉,还是已经死去了。不会再歌唱了,什么都不会再做了。

走在街上,难过的差点蹲下来哭出声。


在飞机上看2012电影版,看到尾声的时候,唱到put away the swords的时候,镜头正好给到安灼拉,我只能埋头假装睡觉因为已经哭出来了。这个分镜用的太好了,因为那个Isaiah描述的没有战争的世界,不就是安灼拉所憧憬的那个充满曙光的坟墓吗。

they shall beat their swords into plowshares, and their spears into pruning hooks; nation shall not lift up sword against nation, neither shall they learn war any more. (Isaiah 2:4)

在这里,白昼拥抱黑夜,并对黑夜说:“我和你一道死去,而你和我一同复活。”拥抱所有的苦痛,并从拥抱中迸发出信念。痛苦在这里垂死挣扎,而思想则在这里获得永生。这种挣扎和这种永生将要结合,合成我们的死亡。兄弟们,谁死在这里,就是死在未来的光辉中,我们要走进一座充满曙光的坟墓。

想想是公元前八世纪的那位以赛亚写出的这段把swords变作plowshare的比喻,他大概是怀着比安灼拉更大更恳切的希望吧。他有没有想到,即使他用了耶和华的力量替Hezekiah击败了亚述人的大军,可是那个他所梦想的没有战争的,万民归顺耶和华的世界从来没有实现。更惨淡的事实是,两百年后,耶和华驾着威猛天使的坐骑离开了耶路撒冷的神殿,而犹太民族流离失所了两千多年,再也没有回到过大卫王的时期。

所以这是讽刺还是刀呢。我爱极了音乐剧和电影最后,巨大的街垒横亘整个巴黎,人们高唱着自由的花园,人民的力量汇成一股洪流,终于所有人都愿为了自由而战,为了明天而战。ABC青年们的天堂,大概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巨大的街垒吧。可是在小说的最后,这个梦中的街垒终究是没有立起来。那个苦苦赎罪付出了一生的老人,坟墓也被掩埋在荒草细雨中。没有人记得他们,唯一街垒的幸存者,也很快就淡忘了那一场噩梦。日后,即使原著中花了那样长的篇幅讨论暴动与起义的区别,讨论文明的野蛮人和野蛮的文明人,人们还是叫他们六月暴动。历史书中总是写到1831年和1834年的两场起义,而ABC青年们洒过的鲜血,只在我们的热泪中被铭记。

三千年了,流离失所的还是流离失所。

三百年了,被压迫的还是麻木地挣扎。

想想雨果也真是老练,选择了这样一场不被人记住,不被人纪念的起义去描写,偏偏用了那样多的篇幅让我们几乎相信,历史上真的有一个安灼拉,有一个公白飞,曾经永远地留在了麻厂街的那座街垒上。让我几乎相信,曾经真的有一个格朗泰尔,什么都做不成,却毫不犹豫地为了太阳的光辉毅然赴死。也让我几乎真的相信,真的有这样一群青年,这样一个团体,他们真的差一点名留青史。

写到这里,已经痛哭失声,无法继续。


飞机上读到ER同死的那一段,三次在读到“你允许吗”之后停下来,无法接着往下读。不忍看到安灼拉真的就那样死去,虽然这结局我早已看过一百遍,想过一千遍。更不忍的是,这是关于ABC青年们最后的笔墨了。再往下读几行,所有那些我热爱的青年们都已经死去,这是他们最后的回响了。从此之后,再也没有描写他们的笔墨了,就好像那残破的街垒,被遗忘在血泊中了。书中至此,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死过一次。可是这一段过后,除了那穿破胸膛的刺刀子弹的死亡之外,又是另一种死亡。不再出现。被忘记。

可是我三次读到这一句,放下书,无法继续,眼中的泪水也是为了大R。我从一开始入悲惨世界的同人圈就是因为ER,但是却从未好好理解,直到今天。我最开始喜欢公白飞,后来爱上安灼拉,可是看了那么多ER的同人,却从未像喜欢他们俩那样喜欢过格朗泰尔,我更多地把他当做安灼拉的附属品,直到今天。

酒醒了,帷幕拉开了,虽是长段的叙述,但却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。仅在那短短的一瞬间,一秒钟,他就知道自己要怎么做,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要在此结束。你说,他从前想过吗?若是没有,这要怎样一种绝望的爱,才能在这一瞬间做出这坚决的结束。这是他一生离安灼拉最近的时刻,即使是用死亡的代价来换取也再所不惜。If there's no one beside you, when your soul embarks, I will follow you into the dark。我赴死,在一瞬间决定自己的还太短暂的生命就要戛然而止,不为了别的,只是为了陪你,怕你孤单。的确,R is good for nothing。他无法像公白飞,古费拉克一样陪在安灼拉的身边战斗到最后一刻,他也无法理解安灼拉自我审判的殉道与忧伤,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陪他去死。我这一生中的一切,在怀疑中都是虚妄,唯一确实存在的我的生命,我献给你。这爱的,多卑微,多扭曲,却多动人。


To love another person is to see the face of God。我想格朗泰尔一定深谙这个道理。他太爱一个人,他每时每刻看到的,也都是他的神明的面庞。


从ER我看到了最无望的爱在人身上所激发出的最大的牺牲。从安灼拉与公白飞我看到了什么叫做灵魂知己。千言万语,都抵不上一句“我们和你共命运”。从那个害怕淋雨会感冒的若李身上,看着他在街垒上直到最后一刻,才明白他为了理想抛弃了多少,才看到他所付出的超乎想象的勇气。从那个诸事倒楣的博须埃身上,才看出那满不在乎乐观轻佻的外表下,是一颗怎样炽热的为革命燃烧的心。我知道1972电影版把绝大部分的篇幅都花在了ABC青年的身上,可是在我的心里还远远不够。我多希望有谁能多花些篇幅,不只讲领袖,不只讲马吕斯,讲讲公白飞,让他望着天空死去。讲讲古费拉克的活力与激情。讲讲若李的神经质与无畏,讲讲博须埃的倒楣与乐观,讲讲热安最后的诗篇,讲讲那个早早就牺牲的巴阿雷,讲讲马白夫公公沉默背后的挣扎与牺牲。


我从前一直觉得,安灼拉是在处决了勒-卡布克之后,判决了自己,知道无论结果如何,他都应死在这座街垒上。可是飞机上再读,发现他更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死亡的命运,在他第一次和沙威对话的时候,他就说会在街垒陷落前处死他。我甚至在想,他有没有想过革命真的也许会成功。他远不是音乐剧中描述的那个盲目乐观的领袖。他当然有希望,但是他也比所有人更早就知道,这场起义几乎注定是要失败的,也比所有人,都更早就决定好了要直面死亡。我并不觉得他莽撞。相反,没有人可以一直等下去。如果所有人都一直在等待最佳的最有把握的时机,那么成功的那一刻永远不会到来。安灼拉早就知道他会是投石问路中,沉陷泥淖的那一颗,可还是义无反顾。


我以前从不能切身理解,什么叫做年轻的生命,而奉献出它又有多难。直到我也在二十岁的年纪,看着二十岁的领袖,从容赴死,毫无惧色。才恍然明白他的生命之花凋谢的多么早,而我的懦弱与他的勇气之间,又隔了多深的鸿沟。


我特别愿意相信@極樂亭大大写的“下一个街垒”里面,领袖说,只要乌托邦一天没有实现,就会有街垒,就会有我们。可是,当眼前的社会一步步倒退,当历史的车轮滚滚地向后碾压而来,我无力地试图反抗,却找不到你们在哪里,街垒在哪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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